WeWork一直处在风口浪尖,新闻不断,争议不止。
自今年八月发表IPO招股书以来,短短一个月时间里,WeWork经历了470亿美元到10亿美元的估值滑铁卢。
一直以来,WeWork似乎就是一个傲慢、透明度极低的公司。WeWork招股书中披露的极为有限的数据,以及“独树一帜”的记账方法,毫无疑问地遭到了来自华尔街和学术界的一致质疑、批评。前后两次修改招股书,WeWork也并未本质上回答核心问题。直到资本市场的消极回馈,开始动摇大股东软银的信心,而后者延迟IPO的决定,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随之而来的便是IPO的取消,CEO兼创始人亚当·诺伊曼(Adam Neumann)的卸任。而Wework的战略,从初创至今的疯狂增长,被迫放慢扩张计划,裁减员工,出售非核心产业。这个硅谷和华尔街创投的宠儿,一瞬跌入谷底。
而这一切,似乎早有预兆。
就如同其他的硅谷明星初创公司,WeWork在充满硅谷科技创始人魅力的亚当诺斯曼的带领下,打着“科技”的名号,自创办以来,享受着VC投资人源源不绝的资本,飞速扩张。今年一月,We在由软银领投的融资中达到470亿美元估值,即总收入的10倍——要知道,此时的WeWork,财务报表有着20亿美元的亏损——而这远比其已经盈利的竞争对手IWS的1.5倍估值高得多。
WeWork巧妙的讲了个用科技在商业地产租赁行业创造一个平台的故事。这个故事在亚当明星号召力的加持下,获得了投资人对短期亏本的赦免——反正,所有科技巨头的故事,都开始于亏本,将绝大部分现金流都投入发展科技,拓展业务,以及大规模的资本支出。 这个故事说服了风险投资和资金管理领域的一些知名人士,也说服了软银的孙正义。后者用其专注科技行业的Vision Fund投资基金,用100亿美元给WeWork三分之一的股权买单,所有股份甚至超过创始人亚当本人。
那么,WeWork真算的上是有着与众不同、能大规模盈利商业模式的科技公司?
WeWork“空间即服务”的核心,简单来说,就是将办公室转变为可提供瑜伽课、茶点等福利的共同工作社区。 一直以来, 它对自己的定位从未止步于一个房地产公司。从这次IPO的招股书看来,它把自己定位为“一个整合空间,社区,服务和技术的全球平台”。
确实,在收租盈利之余,WeWork还提供职业服务,也在近两年通过收购,开始提供办公楼设计装修服务,并运用科技和客户数据整合租客相关需求,进而提高服务推送的精准度。然而,强行将科技的应用包装成其核心商业模式,略有牵强,且基于两个前提:一是WeWork会员数量大到可以将其用户大数据加以分析利用,第二是WeWork如何对数据进行分析、如何利用,进而实现盈利——两个方面的判定,似乎都为时过早。
于是,走进WeWork的商业模式,更清楚的看到的是一个简单的房地产租金套利模型(Rent Arbitrage Model)。
即WeWork在市区核心地带,与办公楼的房东签下长达平均15年的租赁合同,在设计装修之后,分割成小面积办公空间,以更高的租金分租给初创公司和自由职业者,赚取租金价差。
传统的办公楼营业模式中,业主通过大宗交易的方式,收购办公楼,其资金结构中,银行贷款占收购价格的70% 以上。收购完成后,用向租户公司收纳的租金现金流,逐渐还本付利,并支付地产税,保险,物业费,管理费,水电费等运营成本。并且利用租金优惠,佣金,以及装修开支,尽快提高办公楼的占用率。一旦空置稳定到市场水平,业主可以通过银行再融资,降低债务成本。
因此,在这个模式下,租金营收的最重要因素是租金、空置率和周转。传统的运营型办公楼,一旦面临经济和市场疲软,租户公司对办公空间需求下降,现有租户续租的可能性下降,周转期边长,甚至租户无法支付租金、违约,物业户主将面临无法偿还债务甚至出现运营亏损。总的来说,在传统商业地产的模式下,业主成功的关键取决于能否以足够低的价格收购资产,并能找到信用度高的租户公司,签下长期的租赁合同,快速周转提升空置率,在有效的运营下,保证能在经济市场下行时能维持稳定现金流。对于多租户的办公楼,一旦租客搬迁,周转率将很大程度上影响现金流的稳定性。
WeWork给这种传统的办公楼类型商业地产模式增加了一层保障。它的租期,平均一个半月,周转在一两天,因此,一旦度过新场地早期的营销和出租阶段,其稳定年化占有率在90%以上。另一方面,WeWork在营收上也有优势,能通过其品牌影响力签到核心商业区的办公楼,并能保证持续吸引小型公司和自由职业者成为会员——这样也是为什么,WeWork场地选在核心城市的商业中心。
WeWork租赁合同另一端的业主,也乐于前者作为租客——通过一次性租出整栋楼,业主能在10到15年的租期间,享受着100%的占有率,并且不用担心周转。唯一的风险,就是WeWork的破产。而WeWork风头正盛,VC投资者乐意为其拓张买单。
于是,WeWork一下子成为纽约办公楼的最大租客。
然而,从风险角度看来,与传统办公楼不一样,WeWork对经济和市场整体走势依赖性强,一旦经济下行,让初创公司和自由职业者对办公空间需求受创,WeWork可能面临某些非核心地带办公楼的关闭;其次,前期资本支出多——WeWork的卖点在于其升级了租户的办公需求,而要将毛坯转化为设计性极具特征的共享空间,前期设计、装修、营销资本支出高;会员短租期决定了WeWork对客户需求和粘性的高依赖性,也因此,WeWork逐渐增加企业客户,也就是拥有500名以上员工的公司会员,使其比例提升到40%,来减小空置率风险,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也更加接近传统房地产公司的运营模式。
此次IPO招股书第一次向大众公布了WeWork的财务数据,也同时暴露和确认了其运营模式的漏洞。
收入和成本的不匹配,缺乏物业层面独立数据的向导
作为纽约最大的办公楼租客,WeWork通常会得到两种形式的优惠(leasing concessions): 免租金优惠(free rent)和装修补贴(tenant improvement)
WeWork的快速拓张,部分是由于这样的租金优惠。这意味着,WeWork将大大减少前期用于装修的资本投资,或者在已经向会员收费的时候,并不向业主支付作为成本的租金。据房地产数据公司CoStar称,随着美国公司迅速扩张成为曼哈顿和伦敦市中心最大的办公室租户,有220多个业主在美国向WeWork租赁了空间。
至于WeWork具体能拿到什么程度和哪种形式的业主出租优惠,得根据办公楼本身的地理位置和市场需求。
在2019年上半年里,WeWork 已经收到约4.55亿美元的装修补贴。而对于免租金优惠,在2018年签下的租赁合同中,平均免租期限是9个月,而通常情况下,WeWork需要4到6个月装修好,再用3个月将办公空间分租给会员。
在GAAP的记账标准下,WeWork必须将每个租赁合同下的所有租金总和,分摊到每个月,包括免租期限。WeWork独树一帜,为了呈现给投资人更乐观的财务数据,在除权责发生制的记账方式之外,还单独针对免租期的成本采用了独创Non-cash GAAPstragiht-line的记账方法,使免租期的租金成本为0,使其并不分摊租金费用。在WeWork看来,其70%的物业都是新签下的,还在营销以提升空置率的阶段,因此会员租金收益因此未达到稳定值,责权发生制的记账方法会大大降低其应有的利润率。通过这样的记账方式,WeWork预计第10年利润率达到12.5%,远高于房地产公司的平均利润率。
然而,WeWork没有回答是,在现公布的会员租金营收中,有多少面积的营收是基于还未耗尽免租期限的办公楼场所?假设没有免租金期,总租赁成本是多少?
可惜的是,WeWork在修改招股书两次之后,依然没有公开物业层面的数据。这也让投资者对它的实际利润率打上个大问号。
亏损18亿美元,未偿债务达240亿美元
租赁合同即变相债务,而WeWork的商业模型也是以此为基础。纽约大学金融教授达莫达兰(Aswath Damodaran)就WeWork招股书公布的数据作出预测,在截至2019年6月的十二个月中, WeWork包括常规债务在内的实际未尝债务近240 亿美元实现。要知道,同一时间的营收是26亿美元,亏损超过20亿美元。
事实上,数以百计的业主们和WeWork签下长期合同,有权索取总数达472亿美金的租金。如果WeWork以现在的速度继续扩张,这个差距只会继续被放大。就算随着公司的成熟和租赁年限的增长,并开始盈利,商业模型的融入的债务特性将注定WeWork对市场经济非比寻常的敏感性。
这也是为什么,投资者们对WeWork股权的价值产生质疑。尤其是,IPO预发行的A股,仅拥有B股和C股投票权的二十分之一。
CEO利益冲突
在IPO前夕,这位CEO就通过二级市场兑现了七亿美元。虽然对于独角兽初创公司创始人来说,类似操作并非不常规,但就数量级来看,从一定程度上影射了亚当本人对WeWork最近一轮470亿美元估值信心的缺乏,给资本市场的消极反应埋下伏笔。
而后,WeWork的招股书公布了,为购买更名所需的 “We”商标,WeWork向亚当的个人账户支付了590万美元后,媒体的质疑声一片。为此,WeWork还特地在招股书的修订办理,更正并表示亚当退还了这590万美元,并强调,此举是“在亚当的指导下进行的”。
早在一月,华尔街日报就爆出,亚当作为WeWork CEO,通过其个人资产出租给WeWork,赚了上百万美金。因此,招股书也在一定程度上,为澄清了亚当兼任WeWork CEO和业主双重身份下利益冲突,给出如下披露:亚当名下的4栋物业仅占WeWork签订总数为528的租赁合约一小部分,未偿租金共2.4亿美金。亚当名下的另6栋物业,将由WeWork旗下的ARK来管理。AKR,即亚当于年初设立的房地产收购和管理平台,用来收购WeWork计划出租的物业,进而出租给WeWork。招股书特别指出,在ARK于亚当个人的物业管理合同,赋予了ARK在第一年内对这6栋地产的独立处置权,也为ARK购这些亚当名下的地产铲除障碍。其中的利益冲突,难以衡量。
亚当的卸任,可以被看作是董事会的触底反弹。
据华尔街日报,从亚当卸任首席执行官几天来,We公司的新领导人已经减少了员工人数和资产,其中包括了清除诺伊曼先生及其妻子丽贝卡·诺伊曼(Rebekah Neumann)的近20个朋友和家人。与此同时,公司新领导人预计将从其12,000多名员工中裁撤数千个职位,并希望通过出售其核心租赁业务之外其他业务,对公司进行整合。
而软银对WeWork高达100亿美元的投资,因IPO的取消,成为了继优步和Slack之后的又一巨大损失。后者都在IPO后估值急剧下跌。Vision Fund基金已经将利润下调了54亿美元,以至19年第三季度亏损近35亿美元。
观望当下的VC市场,资金(dry powder)充足,导致独角兽在私募股权市场停留太久,也缺乏盈利的压力。而VC参差不齐的估算方法,也给独角兽们积累了太高的估值。这些估值,一旦转向公开市场,在财务数据、运营模式、管理方式上,都要面临着更森严的审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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